串大红灯笼高悬,门口挂着一列列特色菜馔的牌子,往来的客人进进出出,络绎不绝。
柳青四肢无力,和骆、梁二人一同往楼上走却渐渐落后了。他们二人已经到了楼上,她却还在扶着扶手爬楼梯。
楼梯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,下楼的人似乎十万火急,可走着走着忽然传来一声重响,那人一脚踩空,连摔带滑地下来好几阶,迎面撞上柳青才停了下来。
这一撞可不轻,柳青原是脸痛、腰痛、腹痛,现在腿也痛了。她赶忙揉了揉腿,定睛去瞧那倒在楼梯上的人。
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,头上梳着双螺髻,一身翠色的裙衫罩了件墨绿色的比甲。
听方才那动静,小姑娘摔得不清,可她汪着两眼泪爬起来,也顾不上给自己揉揉,就忙着给怀里抱着的杭绸面大氅拍了拍灰,又连连跟柳青道歉。
柳青这才看清这小姑娘的模样。她个子高挑,黛眉深眼,有种北方姑娘的明丽,最特别的是她右边眉尾缀了一颗殷红的小痣。
柳青随口道了句:“无妨,你没摔坏吧?”又忽然觉得这小姑娘颇有几分面熟,似是在哪里见过的。
小姑娘刚要说话,便听大门口传来女子高亢的声音。
“懒蹄子,要你拿件衣裳,你倒磨蹭起来没完了!”
小姑娘一听这声音,再顾不得和柳青说话,随手抹了两把泪,就咚咚咚地跑下去了。
柳青看着她的背影,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她不仅见过,恐怕还是认识的,仿佛她的名字就在嘴边,只是一时半刻叫不出来。
她犹豫了片刻,往楼下退回几步,朝大门外望了望。
一辆马车停在门口,一角华贵的织金裙子刚刚收进车里——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妇人。那妇人刚坐进车里,回手就给了坐在车前的那个小姑娘一记耳光。
“小贱蹄子,除了勾引爷们还能干点什么。”
那小姑娘捂着脸,眼里淌出来一道道晶亮的泪痕,一声也不敢吭。
看她的打扮和方才的情形,她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丫鬟。柳青有心问问门口的伙计这是哪家人,又见伙计忙着迎来送往,便作罢了。
同样都是当差的,各有各的不易,那小姑娘方才摔得那么疼,还要挨主人的打骂,她身子这么不舒服,也还得强撑着应酬同僚。
楼上宽敞,只划了四个雅间,今日做东的应天府通判王友能早就等在里面,见骆、梁二人到了,笑呵呵地从桌后绕出来,和他们二人见礼。
“梁大人,咱们可是好几年没见了吧?”
“三年了,三年了。”梁虎笑道,还略有些赧然。三年前几人在这把酒言欢的时候,南京衙门的人都祝他早日高升,他那时也是踌躇满志,想着他在主事的位置上熬了六年,怎么也该轮到他升官了。
没想到三年后再来,他依然是个六品主事。那王友能从前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推官,如今却已经升了通判,跟他平级了。
王友能往梁虎他们身后望了望,见槅扇还开着,却没人跟进来,便问:“怎么就两位大人来,另一位柳大人呢?”
梁虎回头暼了一眼,冷哼了声:“这么半天还不上来,真拿自己当个名角了。”
王友能听见这话,不明白他口里的怨气何来,好奇地看向骆闻忠。
骆闻忠一笑,不疼不痒地说了句:“王大人,今日您可得好好招待这位柳大人,他贵人事忙,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劝来的。”
王友能一听这话,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,他们京师衙门的在这能有什么事,不就是闲晃晃、走走过场么。他也是正六品的通判,不比他们这六品主事差。这柳主事莫不是仗着自己是京师来的,眼睛长在了脑瓜顶上,没把他王友能放在眼里?
他倒要看看这是何许人也,在酒桌上能不能比他有本事。
他干脆站到门口,等着看从那楼梯上来的人。
片刻的功夫,柳青提着袍角缓缓走上楼来。
她一身青色布袍,身形单薄而挺拔,乌鬓温柔,镂雕的竹冠束着发,冰雕玉砌的小脸上是一双隽秀的凤眸——那清雅脱俗的劲,竟将一旁摆的几盆夏寒兰都比下去了。
王友能看得直发愣,就这身谪仙的气度,此时若是来那么一阵风,这人恐怕就要乘风而去了。
他忽然觉得,心里好似有只小手,正在一下一下地挠他。
这骆闻忠也真是的,只说这柳青是新上任的,竟没说他生得如此俊俏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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