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塘的春天,总有下不完的雨。
才是惊蛰时分,天上的云层里裹着闷雷,老天爷偶尔清清嗓子,四面八方便回荡起一片轰鸣,滚动着,浩浩从大地上席卷而过。
清圆坐
小丫头还
清圆手里的蒲扇打得不慌不忙,并不应她的话,吩咐边上的抱弦,取药盏子来。
抱弦道是,转身去了,她个子高,人一走,后面的小丫头子才露出身形来。她微屈着腿,眼里装着楚楚的神情,就那样望住清圆。清圆笑了笑道“我是为孝心,想必大家都能体谅。若有人问起,我自会分辩,绝不连累你。”
于是小丫头不再聒噪了,脸上呆呆的,依旧望着她。十来岁的孩子,还不懂掩饰自己的钦慕,她只觉得四姑娘生得那样好看,从她回来的第一天,就觉得她好看。
姑娘的美大体分两种,一种是流动的,一种是静物式的,四姑娘属于第二种。她像一块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玉璧,立
姐妹多了,也成江湖,各人有各人的地头,各人有各人的势力。就像她们这些下人,归属各房,除了彻底做杂役的由几个管事嬷嬷指派,其他人都有来处。给人做奴才,要紧一宗认清主子,各方面维护主子是她们的分内。寻常各房之间互不相让,但要是攀比姑娘们的相貌,大抵也没有人违心。谢家原来有三位姑娘,里头数二姑娘最美,后来来了个四姑娘,二姑娘就变成了第二美。
“隐约是四姑娘漂亮一点嚜。”眼睛最尖,眼光最挑剔的姜嬷嬷说。她虽称作嬷嬷,论年纪不过三十七八,嬷嬷里最年轻就数她。人很干,也擅长打扮,抹着头油,一个髻儿梳得锃亮,南方话说苍蝇停上去都要打滑的。爱美的人,对美的鉴赏当然也高人一等,能从她口中听见这句话,可见四姑娘是真的美。
然而老天爷总是公平的,这里多得一些,那里就欠缺一些。四姑娘并不是府里长大的,确切来说,她流落
因为没有根基,难免遭受轻视,到这里美就成了带累人的身外物。有人嗤地一笑,“四姑娘和靳姨娘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
面孔生得好看,无外乎两种可能,要么祸害人,要么被害。据说当年府里出了大事,四姑娘的生母靳姨娘下毒毒死了老爷的另一位宠妾,老爷关起门来处置,原够得上一死,最后还是太太求情,把人撵出了府。
那时候的情景,府里老人都记得,只准靳姨娘带贴身的两件衣裳,首饰细软一概没入公中。两个嬷嬷把人架到大街上,砰地关上了大门,靳姨娘娘家凋敝,无处可去,趴
后来听说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留了她,隔了几月产下一女,就是现
如今为什么又接回来呢,是因为家宅不宁。府里修道做神仙的老太爷忽然病故,两个月后大爷坠马摔得背过气去,一天一夜才醒转过来。不久老太太又病了,咳嗽、作头疼,三个月不见好。有人说听见靳姨娘以前住的院子里有哭声,八成是姨娘心里不甘,要四姑娘认祖归宗。
老太太是信这个的,请人算了四姑娘的生辰八字,算命的说这样命格,对府里兴旺大有助益,这才派人登门讨人。养大四姑娘的老夫妻门户虽不高,却也是好人家,起先不愿放手,谢家费气力几乎要报官,最后才忍痛割爱让四姑娘回来。
小丫头子们对那段辛辣的岁月兴趣极大,追着问“那个短命姨娘,当真是靳姨娘毒死的吗”
一阵沉默后,灶房里的商嬷嬷走出来,大声咳嗽大声吐痰,
众人一惊,忙都散了,这个问题悬而未决,直到今天也没有再提起。不过对于四姑娘,小丫头子们仍折服于她的美,只要有机会,都愿多看上两眼。
四姑娘脾气很好,
小丫头支支吾吾的,忽然灵光一闪,“四姑娘头上的绒花真好看。”
她便哦一声,“回头我教你打。”眨了眨眼,眼角眉梢俱是笑意。
这一眨眼,就是粗手大脚的丫头心里也跳跃出欢喜来,见抱弦端着药盏子过来,立刻殷勤道“仔细烫了姑娘的手,奴婢来吧。”
清圆说不必,那么重的药吊子,半大孩子端起来总显得吃力。她放下蒲扇,自己缚起袖子倒了一碗,蓬蓬的热气顺着盏壁升腾上来,苦香熏了满脸。
托盘上另放着一只手掌大的珐琅盒子,她揭开看了看,重又盖回去。踅身往上房走,南方的屋子一片连着一片,有巧的回廊连接,阴雨天脚下的青砖吃了水,蜿蜒出一种乌沉沉的色泽来。
谢家和所有望族一样,十分讲究长幼尊卑,因此老太太住的屋子是阖府最大最气派的。但屋子这种死物,连着人的气运,人是什么样的,屋子就是什么样的。老太太的上房,青瓦白墙,有幽深的天井,从底下往上看,人真像
老太太的丫头月鉴上来迎接,客气道“又劳烦四姑娘。”一面嗔怪,“煎药的丫头是愈
清圆说不是,“原是我自己要做的。先前郎中重开了方子,吩咐汤药煎至一半再加川贝,我怕丫头拿捏不准,误了时候,还是我亲自看着的好。”边说边往里间走,“祖母这会子醒着么”
月鉴说才醒,高高打起青竹帘子,里面站班的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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