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广厦兄,季直张謇向来是有口无心,还请你多多包涵。”江苏会馆里,文廷式倒了一杯酒,敬康有为道。
“无碍,他也是好意。”康有为面色依旧阴沉。
文廷式笑道“科举三年一届,状元虽然稀罕,但毕竟不是唯一。可广厦兄你的新学伪经考针砭儒学,反对复古,提倡新法,堪为思想界之一大新风。其意义,绝非一个状元名头可比的。”
“哪里哪里,道希过谦了。”康有为拱手一笑,复又怒道,“恨只恨那翁同龢迂腐顽固、不通情理,广州学署的同僚想将我的新学伪经考辗转进献给皇上,谁知这个老匹夫竟然从中作梗,把书截了下来他又是今科主考官,我此次落第,恐怕也是拜他所赐。”
文廷式不由默然。他十分欣赏康有为的著作,却不太能理解对方这种愤慨。朝廷用人,从来都是重实践、轻理论,著书立说只是一个加分项。
毕竟大家伙儿都是从秀才到进士一层一层地考出来,再从编修一级一级地熬上去。如果写了一本石破天惊的书,就可以封侯拜相,那谁还愿意从老少边穷地区的芝麻小官熬起,谁还愿意干那些审案子、查户口的脏活累活都关
况且今年是光绪亲政之后第一次大考之年,朝廷一改往年贪腐流弊之风,录用了颇多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士子。文廷式对于光绪和翁同龢的作为,还是颇为认同的。
他只好笑道“康兄不必介怀,现今天下已经不比以往,书做官并非唯一的出路,实业救国也是不错的选择啊。前些日子,我和季直曾向你提起购进西洋机器、开办纱厂一事,不知康兄考虑得如何了”
康有为皱了一下眉头“怎么,季直中了状元,还要经商不成”
文廷式讪笑道“朝廷严令不许官员经商,季直自然不方便出面管理纱厂,我又不善经营,所以才要拜托老兄你呀”
康有为听了有些不悦。民间兴办实业与洋行竞争,能够提高生产效率,保护民族财富不外流,他的确赞同张、文“实业救国”的理念。
但是这样的办法见效太慢,跟上书皇帝、直接从中央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比起来,就显得不值一提了。
更何况张謇中了状元,眼看就要被光绪重用,难道他康有为,就只配做个商人么
“客官是文廷式文老爷吗有位爷请您去对面茶社一叙。”会馆小二忽然叩门道。
文廷式皱眉道“是什么人我有要客,暂且不能奉陪。”
“不必了,”康有为愤愤拱手,“道希你是前科榜眼,季直是今科状元。你们都已
“你只管前去赴约,康某先走一步。”
“广厦兄,唉”文廷式无奈至极,只好目送他离去,这才接过小二手中的帖子,“何人约我”
他看了一眼那笔娟秀婉约的字迹,觉得分外眼熟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何人所书。
小二看了看门外,露出畏惧的神色“来送信的人穿着狐裘大氅,腰里挂刀,只怕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”
此时,对面茶社中。
“这可是您说的,我去了哦”若桐盯着小皇帝的脸,再次确认情绪佳,神色正常,眼神专注,并无吃醋的迹象。
“去吧去吧。”载湉竖起本书挡住脸,做不耐烦状,“你阿玛和大伯都
若桐欣慰地捏捏他的手心“您
载湉答应了,余光瞥见她开门离去,听那脚步声渐渐远了,立刻蹭地一下站起来“派几个人跟上去,记住,一眼不错地盯住了。”
巴雅尔被皇帝表演的现场变脸弄愣了,载湉看到他怀疑的目光,老脸一红“文廷式离开他他拉家赴京赶考的时候,桐儿才八岁。六年不见,要是他
您媳妇儿现
巴雅尔嘴角抽搐“皇上,要是被娘娘
载湉端着茶,手肉眼可见地一抖。这时隔壁忽然传来陌生男子惊喜的声音“唐六姑娘你,你都长这么大了世兄和嫂夫人可都还好”
他他拉氏汉化后便称唐姓,这男子显然便是文廷式了。载湉恨恨转身“算了算了,不用去了,让他们安静说话吧。”
刚才说得那么严重,忽然又不去了,真是男人心海底针。巴雅尔委屈地看了一眼皇帝,把自己缩进墙角。
隔壁,文廷式执壶倒茶,平淡地讲述自己这几年的经历“就这样,
柳秀玉便是文廷式的结
如今天人永隔,此等伤痛并非言语可以宽慰。若桐道“替我和姐姐
“唉,都是一笔糊涂帐。”文廷式摇头苦笑。
原来文廷式千里迢迢自日本回京,为亡妻操办丧事、修缮坟茔之际,恰好偶遇上京赶考的张季直。
文廷式是前科榜眼,张謇是顺天府“南元”,两人神交已久,一见如故。张謇此前考进士已经考了十二年,连续四次不第,便与文廷式约定,今科考试完后一同办厂经商,走实业救国之路,还顺道为他引荐了同样屡试不中的康有为。
不曾想,无心插柳柳成荫,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一科,居然让张謇高中状元,办厂之事就都落到了文廷式一个人肩上。
文廷式苦笑道“惭愧惭愧,文某三岁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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